刚刚40岁的阿月，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，她上一次走出家门，已是3个月前。
20年前，阿月因婚姻的破裂，被丈夫欺骗，受到强烈刺激，又无及时有效的疏导，经常冥思苦想，慢慢地患上精神分裂症。
自患病后，阿月很少出门，亲人朋友走动也少了，受不了别人“异样的眼光”。“受一点点气，就受不了，就可能犯病。”阿月的妈妈叹息着说。
面对农村精神障碍患者的心理压力大、外界污名化、社会融入难的现状。自2021年，四川省彭州市积极开展“精康融合”行动，探索精障患者的社区康复之路，尤其是农村熟人社会中的精康融合方式，以建设农村精神障碍患者的“绿色家园”。
熟人社会，“都知道我是精神病人”
走进阿月的院子，狗吠鸡叫，一下子炸开了锅，院子似乎又有了活力。阿月的母亲在院子中菜地拔草，而她坐在沙发上看手机。阿月也很想帮父母干活，但站不了几分钟就不舒服，马上要坐下。虽然说生活自理没有问题，但不敢出门，挣不了钱，以后怎么办？对未来生活的担忧，一直压在阿月父母的心里。“在生病的20年中，多数时候她身心状态都很好”，据当地的精防医生纪道雯介绍，“只要按时服药，作息规律，状态基本都能保持”。
但就在前不久，阿月在路上遇到一婶娘，礼貌地开口打招呼，对方一句“你倒好，啥事不用干，生病了还有钱吃药。”让阿月三个月不敢出门。
“精神障碍患者不是傻子，在非发病期间，他们的智力是正常的，但现实生活中有少部分人把他们当傻子看待。”彭州市第四人民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史会兰分析道。在农村这样的熟人社会和血缘关系网中，这样的话语会强烈的刺激到患者。
彭州市九尺镇总人口6.39万，精神障碍患者324人，发病率高达千分之五。
“九尺镇是典型的农村乡镇，社会流动性少，亲友、邻居都是世代居住在这里。一旦某人确诊有精神疾病，周围的邻居和亲友慢慢地都会知晓。外界的这种知晓和不经意间的异样表现，给患者和家属很大的心理压力。”分管民生的九尺镇人民政府副镇长文彩辉说。
音乐体验，让我敞开心门
2023年国庆，九尺镇小草爱心之家复元驿站内欢声笑语，精神障碍康复组员正在听歌找词，从歌曲《小草》的歌词中找出“阳光”一词出现的次数。
驿站社工尚荣才介绍，站内专门为康复学员设计了音乐体验小组活动，鼓励年龄适中、愿意走出家门的康复成员参与。音乐的产生早于语言，音乐能使精神障碍患者产生愉悦的感受，产生积极的生理、心理和情绪。
2023年以来，小草爱心之家复元驿站每月定期开展1-2场音乐体验活动，采用音乐引导回忆技术，演唱康复者特别喜欢的歌曲，引发情感共鸣并勾起往事回忆，增强远事记忆时长。当听到《水手》这首歌曲时，康复者说“感觉是为我们残疾人唱的，想起30年前读初中时的许多情景；尤其喜欢里面“为了理想而奋斗这一句歌词”，大家互诉往事，宣泄情感。
半年中，小草爱心之家复元驿站共开展8节次的音乐体验活动，促进康复者打开心门，讲出烦恼与开心的事，结识新朋友，建立新的人际关系。如今，音乐体验的思路也在彭州市其他站点尝试，彭州市民政局社会科李卓丽强调说：“以音乐打开心门，而打开心门是所有关爱的开始，我们就是希望关爱真正入心。”
同伴支持，一起向前迈进
小草爱心之家复元驿站内，阿月正协助手工老师，指导另一名组员制作珠珠包。
音乐体验后，大家都觉得好玩，有了朋友。有的康复者完全融入，很积极，也有一部分变化慢，需要长时间带动。于是，社工与精防医生一起，制定了同伴支持康复方案。驿站按照相关标准，招募3名同伴辅导员和10名同伴成员。在3个月时间里，开展了“春季精神疾病防治交流”、“春游减压小组活动”、播种向日葵、手工制作小组、厨艺比拼生活技能提升、稻田鱼养殖等12次活动。
在春季精神疾病防治交流中，辅导员小月姐现身说法：“一定要按时服药，一旦复发，要两年才能恢复。”引起其他组员及家属的高度重视。辅导员王华还时常鼓励另一位年龄相仿的组员，“我原来跟你一样，但我决心要走出来，不然父母老了，谁来照顾自已？我现在就好得多，上街买东西完全没问题”。同伴之间这样的持续互动，提高了组员的治疗依从性，帮助组员恢复自尊自信，提升心理社会功能。
剧场倡导，我为自己代言
在九尺镇文化站广场上，百余名观众正在欣赏舞台上的情景剧——《见怪不怪》，时而哈哈大笑，时而默然沉思。
自2023年9月开始的每月20日，小草爱心之家复元驿站链接资源，动员康复者及家属参与，持续开展“一群观众的剧场”关爱倡导演出。“通过歌曲、舞蹈、情景剧、康复故事分享、康复知识有奖问答等形式，营造一个友善包容的小环境，使康复者保持与公众的密切接触，更多感知到社会的温暖，放下过度敏感、紧张的心情。”项目承接方彭州市鑫权鑫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督导方江琴说。
对外界有了更充分的信任，康复者更主动站上“一群观众的剧场”这个舞台，分享身边的好人好事，展示自己的手工作品，主动报名唱歌，组队上台表演手语舞，将自家产的水果带来分享给同伴。
从开始分享身边的好人好事，到放心地讲述自己的心里话，从害怕出门的心理阴影，到追问“我就不能生气吗?正常人生气了可以发脾气，怎么我发脾气就成了犯病？”的自我发声。从被动地听歌曲，到主动报名演唱，为他人带去欢乐。
身心状态越发良好的阿月等人，下一步还计划到那些从不出门的康复同伴家中，“为他们表演节目，带他们出来参加活动，他们也可以像我一样走出来。”
通过音乐体验、同伴支持和剧场发声，精神障碍患者一步步走出家门，融入由社工、精防医生、社区共筑的“绿色家园”。但融入社会才是最终目的，李卓丽表示，小草爱心之家复元驿站的探索，就是努力为农村乡镇的社区康复打基础，下一步，彭州市将继续在“精康融合”的方针指导下，突出社区康复的专业性和本土化，推动彭州市精神障碍社区康复的高质量发展。（尚荣才 文彩辉 李卓丽）
